2022年4月 - 寫作的天秤,讀者與作者
Apr 27, 2022
為了讓讀者閱讀你寫的文章,以當前人們的閱讀習慣而言,你需要在一百字以內解釋清楚讀者可以獲得的事物,或是提出你的讀者們也在觀望的問題,並嘗試於文章的脈絡中找到解答。最常用的方法是描述一個普遍性的事實,隨後指出它可能帶來的問題,或是不同的思考視角,例如「生產力是當前社會所關注的重點,但我認為這是毒藥,它使我們只看到短期而忽略長期的效益。」
如果你常閱讀當前網路上的論述文,你會發現大部分的文章不得不具有這種特性。它必須有用。
過往我的文章大多與個人境況有關,尤其是思想與心理層面,例如講述自己在補教業電訪經驗的《電話的另一端》以及寫成半小說,講述早餐店經歷的《早餐一顆水煮蛋》,他們以小說或是類小說的形式呈現,以描述為主,是否論述出一番天地並不是它的主軸。
這類的文章很難從當前的快速湧動的資訊流中佔據一角,我從《LEADERSHIP LAB: The Craft of Writing Effectively》這堂由 Larry McEnerney 講述的寫作課中理解到這件事,我太常思考自己的事,而鮮少思考讀者。
Writing does not convey your idea to your reader, it is changing their idea.
從這點出發,我寫出了《嘉年華會的身體記憶》這篇文章,講述了我從 Path of Exile 這款遊戲經營社群的方式,以及親身的經驗理解到的概念,並且批判當前軟體界經營類似社群的方法論,嘗試從中找到新的切入點。
這篇文章我寫了很久,從去年十二月開始擬稿,一路寫到一月中才交給身邊的好友閱讀初稿,到最後二月初才公開。在這段時間裡我總是寫寫停停,寫沒有幾段就回頭爬梳整段的論述是否流暢,有沒有我忽略的要點,以及頻繁地思考:這篇文章究竟可以為人們帶來什麼?
前幾天我偶然跟愛人聊到了那段過程,我笑著說:「那真的不是很舒服的寫作體驗。」愛人理解這整件事,因為他看著我為了寫那篇文章而掙扎許久。
寫作這件事,對我而言是掏乾自身的內在,嘗試在那方格之中得到淨化的方式,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他者,頂多只有文章中我所眺望的存在而已。但書寫這篇文章是截然不同的過程,它以讀者為核心建構出一個可論述的假設,透過前面提到的破題法將假設展開,從中導入自身的體驗,但不能太多,要剛剛好讓人感興趣。最終羅列出我認為的思考方向,讓讀者有東西可以帶回去。
結果寫完那篇作品之後,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寫作的慾望,文思的水龍頭像是被用力擰緊,還不夠,拿老虎鉗來又轉上兩圈。原因很簡單,我的視野被禁錮在「對讀者有用」的枷鎖上,只注意這件事而忘了自己寫作的原初動力。在這種斷裂感中,我找不回寫作的手感。
我開始瘋狂似的寫程式,宛如回到去年四月到七月馬不停蹄地趕著三個月的死線。這段時間我摸了好幾個前端的框架,探索了 React 底層是如何做出來的,甚至和朋友做起了自己的前端框架,這一切都彷彿是那篇文章的反作用力,將我推向某種極端。
隨後我才理解到,我是真的有部分改變了,思考事情的方式、建構自身世界的手勢、書寫的目的等等,都有些許的滑動,已經與大學時我嘗試建立的認知有了非常顯著的不同。
我並不認為大學時的我所延展出來的寫作路線有什麼對錯之分,它就像是原石一樣,沒有對於文字立面的琢磨,想寫什麼就寫什麼,極盡抒發之能事。而現在的我則開始揣摩文字的每個稜角該如何修飾,開始在刊登之前把文章交予他人細看,開始注意讀者的意識在文字裡浮現的瞬間。這已經與文體無關,而跑到了類似「文氣」那類的模糊地帶。
我能想見這只是書寫的第一步,理解到讀者的存在只是開始,接下來的難題就是如何在確定讀者意識的同時,掌握自身書寫的特徵與目的,在兩者之間保持恰到好處的平衡,這大概是需要接近一生的長度才能琢磨良善的命題。
突破了這層思考後我迎來了許久未見,對寫作的悸動。
致謝
謝謝晏如、敬智,閱讀這篇文章的初稿。